布列松:摄影在于生活和观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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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自: 中国摄影报 网编:琳琳 | 时间: 2013-7-4 | 浏览: 1948

 

布列松:摄影在于生活和观看

来源:中国摄影

    希拉·特纳-西德(Sheila Turner-Seed)是一位活跃于上世纪70年代的记者,其时声名显赫的摄影家布列松、尤金·史密斯、唐·麦卡林等均在她的采访名单之上。更难得的是,西德还与这些摄影师都建立起了亲密友谊。西德原本计划将自己所做的访谈集合成一部影片,这一项目却因她1979年的意外去世中断。而今,西德的女儿、摄影师瑞琪尔·伊丽莎白·西德(Rachel Elizabeth Seed)重拾这一工作,重访母亲曾访谈过的一些摄影师,将两代人对摄影的问询一起编辑成《一段摄影的记忆》。此次,我们选译了西德对布列松的部分访谈,借由一段近半个世纪前的对话,重新认识这位深刻影响了中国摄影的名家。
布列松:摄影在于生活和观看
西德:你是如何开始摄影的?
布列松:我年轻时热爱充满冒险的生活,只有一件事格外明确:我强烈排斥继承家族产业的想法。我的叔父是一名画家,死于一战。他去世的时候我只有五六岁,总梦想着能够画画。最后,父亲不忍心强迫我从事商业,我便开始在叔父的一个朋友那里学画,并在安德烈·洛特(Andre Lhote,法国立体派画家——编者注)的工作室学习了两年,虽然他并不是一个伟大的画家,但对我而言却是一位非常重要的师长。从他和电影导演让·雷诺阿(Jean Renoir)身上,我学习到了一切。
有两个画面我印象深刻。其中之一是马丁·慕卡西(Martin Munkacsi)拍摄的三个孩子在海滩上奔跑向一股巨浪。画面关系、造型设计都很完美,让人感觉他们的运动是美妙的,这令我感到震惊。但那时感染我的还不是摄影。我只是认为,相机是一个快速进行直观描绘的工具。

西德:你是否认为自己现在聚焦的事物比20岁时更多?
布列松:我认为,是不同的事物。不多,也不少。我最好的照片都收录在《决定性瞬间》那本书里,都是我在20岁时拍的。从我开始拍照起,两个星期左右,就成了。
这就是为什么教和学都是无用功。摄影在于生活和观看。所有那些摄影学校都是骗人的玩意儿。他们能教什么?能教我怎么走路么?

西德:它为摄影师服务。
布列松:没错,但那是虚假的世界。它会对你的工作方式产生影响。和他人一起工作是完全不同的。

西德:你是否认为一名摄影师的艺术能变得成熟?
布列松:成熟?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。艺术总是会被重新审视,试图变得更加清晰、自由,逐步深入。我不知道摄影是否是一门艺术,对此完全没概念。
我看到孩子们画的东西总是很美好,到了青春期有些感觉就消失了,需要花费一生的时间去找回。一旦你开始接受知识就再也不能回到从前,要想找回幼儿时期那些良好品质就是一辈子的事了。
保持新鲜感是非常重要的,冷漠才是一件可怕的事。

西德:是什么让你决定云游某个国家?
布列松:一切事物都是有趣的——哪怕是你自己的房间。但与此同时,你会感觉不能拍那些眼前的事物了。另外一些地方更能让你心跳加速。
二战后,我感觉到了好友鲍勃·卡帕和西姆(David Seymour,昵称Chim)前往殖民地国家的重要性。换个地方会发生些什么?这就是我在远东待了3年时间的原因。我们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,有无数种可能。有时是战争,有时是平静。形势在酝酿时是最紧张的时刻,改变就是在此时浮出水面。

西德:能谈谈在中国的经历吗?
布列松:我真是什么都不想说。这就好像你被邀请参加一个晚宴,呈上的葡萄酒不是带着标签的瓶子,而是装在玻璃壶里的。人们应该去品评这是不是好酒,但他们却只是急于看标签。这非常可怕。这就是我认为不应该有任何图片说明的原因。人们应该去看。我们应该让自己的敏感觉醒。但大家往往不这样。如果酒是装在一个玻璃壶里,他们就不敢随便说好坏。因为他们不知道酒的年份,不知道产地。我厌恶这一点。照片就不应该有说明,只需要时间、地点就可以了。时间非常重要,因为事物会随时间变化。
我痛恨游览!我就喜欢住在一个地方,不喜欢短期行程。罗丹说过:“那由时间凝固的,终会得到时间的尊重。”
与此同时,当一些事情发生时,你不得不迅速反应。就像动物和捕猎者的状态。你要在人们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按下快门。往往在一些特殊的场合,你只能拍一张。拍张照可能让人看上去像傻瓜,像个游客。但如果你拍了第二、第三张,才是真正有麻烦了。这是对于你自己到底能走多远的很好训练。而当果实成熟时,你就得摘下来。马上!不要自我放纵,但是要勇敢。我非常享受观察一名优秀摄影师的工作状态。那让人感到高雅,就像欣赏一场斗牛。
但对我来说最难的事就是让摄影不那么“街头”,而是像拍肖像。肖像与快照之间最大的不同在于,肖像是得到人们同意后拍摄的。这当然更像生物学家和他的显微镜的关系。当你开始研究某个对象,它就变得不再像往常的样子了。你得试着让你的相机钻进一个人的衣衫从而贴近皮肤。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因为你是偷偷摸摸进行的。通过自己取景器看到赤裸的人确实是件奇怪的事,有时还挺尴尬。
拍肖像时我总会感到紧张,因为那是一种全新的体验。通常在拍肖像时,我会感觉是向对方扔去一些疑问再等待回答。难就难在紧张地观察对方的脸的同时保持交谈。但是,你必须建立某种联系。拍埃兹拉·庞德(Ezra Pound,美国意象派代表诗人——编者注)时,我沉默地站在他面前大概一个半小时。我们相互对视。他摩挲着自己的手指。我想我大概拍下了1张好片,4张还有点可能性,有2张没什么意思。这一个半小时没让我们两个感到尴尬。

西德:某种意义上说,你像是在给自己制定规则让自己去遵守。
布列松:只针对我自己,我不为其他人说话。我自己很享受这种方式。自由对我来说是一个严格的框架,框架之内存在一切变化的可能。可能我太老派了。法国人就是这样,我情不自禁。
摄影,在我的构想中,是一种绘图——用直觉立即速写,没有机会修改。如果想修正,那也是下一张照片的事了。但生活是流动不止的。有时,有些照片错过了就无可挽回。你不能告诉别人,“哦,请再笑一次,再做一次刚才的手势。”生活唯一,但永恒。

● 穆妤 编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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